《紅樓夢》除了「釵黛之爭」,還有「襲晴之爭」。
「寶釵迷」喜歡襲人。
「黛玉迷」則喜歡晴雯。
這情況,跟當年陳寶珠、蕭芳芳「粉絲」有異曲同工之妙也。
(一)
金陵十二釵判詞,第一首又副冊中便說到晴雯:
霽月難逢,彩雲易散。
心比天高,身為下賤。
風流靈巧招人怨。
壽夭多因誹謗生。
多情公子空牽念。
晴雯判詞排在襲人之前,而且跟正冊中寶黛的判詞一樣排在最前。
可見曹雪芹給予晴雯甚高的同情和讚賞。
(二)
晴雯在作者心中的地位比襲人高。
但襲人在賈府的地位卻比晴雯高。
晴雯「心比天高」、「風流靈巧」。
誹謗隨之而生。
判詞的圖,「既非山水,亦非人物,不過是墨水滃染,滿紙烏雲濁霧而已」。
那些「滃染」、「濁霧」,實乃晴雯身處之險惡環境。
(三)
紅樓夢中美女如雲,晴雯亦無例外。
第七十四回王夫人抄檢大觀園。
那日晴雯「並沒十分妝飾」,但王夫人已看得很不「順眼」:
鬢鬆衫垂,大有「春睡捧心」之態。
便冷笑道:好個美人兒!真像個「病西施」!
(四)
說晴雯的重要章回,還有五十二回「勇晴雯病補孔雀裘」。
話說賈母給寶玉一件孔雀毛的氅衣,讓他下雪時穿。
「誰知不防,後襟子上燒了一塊。」
眾丫頭中,就只有晴雯懂得「拿孔雀金線修補」這門高難度手藝。
當時晴雯雖然病到「五顏六色」。
也只好「挽一挽頭髮,披了衣裳,只覺頭重身輕,滿眼金星亂迸」地替寶玉補起來。
(五)
「勇晴雯」病中補孔雀裘,並沒有因此而「帶罪立功」。
病著的晴雯,竟被王夫人抄檢大觀園後攆了出去。
晴雯作為《紅樓夢》的悲劇女角,其命運繫於性格。
晴雯雖為婢女,但對賈府的高壓政策卻非逆來順受。
她的反抗精神貫徹始終,不屈不撓。
她頑強地保護著自己做奴婢的尊嚴。
她嚴守自己的原則,絕不卑躬屈膝、獻媚奉承。
甚至不像襲人那般,跟寶玉有過「雲雨情」。
(六)
但王夫人對晴雯(的美色)還是耿耿於懷。
無論晴雯是多麼純潔,在王夫人眼中,晴雯只是個「妖精」。
為了寶玉不被「勾引」,王夫人非要除掉晴雯不可。
當晴雯病得四五日水米不沾牙,奄奄一息時,王夫人命人把她從炕上拉下,「夾硬」架起來攆走了。
而且只許把貼身穿的衣服帶出去。
(七)
孑然一身,來也如此,去也如此。
晴雯並不因此而屈服。
當寶玉思念病中的晴雯,偷偷跑出來看望她時,晴雯將自己的兩根蔥管般的指甲「齊根咬下」。
給了寶玉。
晴雯哽咽半日,方說道:
「我只道不得見你了!」
「……只有一件,我死也不甘心。」
「我雖生得比別人好些,並沒有私情勾引你,怎麼一口死咬定了我是個狐狸精!」
(八)
她把「貼身穿著的一件舊紅綾小襖兒」遞給寶玉。
哭道:
「今日這一來,我就死了,也不枉擔了虛名!」
晴雯還說:
「回去他們看見了要問,不必撒謊,就說是我的。既擔了虛名,越性如此,也不過這樣了。」
晴雯此舉,無異於在王夫人的心臟上插了一把鋒利的匕首。
也為晴雯的反抗生命畫了一個句號。
(九)
晴雯就是這樣一個堅貞頑強,始終如一的女子。
從她進了賈府,直至被逐含冤而死,她都沒在鎮壓和迫害面前屈服,始終錚錚傲骨。
晴雯明快爽朗、純真坦蕩的性格和大膽的反抗精神,使她成為寶玉的知己。
晴雯被逐和晴雯的死,都對寶玉的身心產生了巨大的震動。
寶玉把全部的傷感和憤懣,熔鑄在《芙蓉女兒誄》中。
芙蓉(木芙蓉)是秋花,淡雅、清秀、淒冷。
恰好配得上晴雯那悲劇性格,被暴力摧殘的命運。
↑風流靈巧招人怨,壽夭多因誹謗生。87版電視劇《紅樓夢》中的俏晴雯。
↑當寶玉思念病中的晴雯,偷偷跑出來看望她時,晴雯哽咽半日,方說道:我只道我再也見不着你了!
↑芙蓉(木芙蓉)是秋花,淡雅、清秀、淒冷。恰好配得上晴雯那悲劇性格,被暴力摧殘的命運。
(紅樓夢話,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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