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理專家的研究指出,人對氣味的記憶力遠比影像的強,這個我深有同感。我對童年時代所遇過/見過的人記憶已甚為模糊,除了部分“朝見口,晚見面”的熟人我還殘留著一些印象外,其他的恐怕已毫無記憶了;
但氣味卻不同,我至今仍然很清晰地記得一些童年時所嗅過的氣味,我想這是因為我是在獨特的環境,以獨特的心情記下了這些氣味,因此至今嗅覺仍然儲存著這些記憶.
率先湧入鼻樑的是西環的臭味。6,70年代西環可謂萬臭俱備;
我們有的是牛房、屠房、焚化爐、巨型油鼓、以及殮房.
最厭惡的東西,
似乎全都擠逼在西環方圓三幾公里的範圍內.
那時候西環出名的不是優美的風景,
而是使人聞風掩鼻的[五臭]
–
山市街的臭水渠,加多近街的雞欄,
域多利道的垃圾焚化爐,
呼嘯而過的運豬/牛車
(當然還包括士美非路的牛房),
以及吉直街/域多利道交界的漁/菜市場,
這些各式各樣的臭味充斥著整西環,
縱然使人中人欲嘔,
但卻陪伴著我成長.
現在偶爾嗅到相近的氣味,
腦袋裏便不期然地浮現著我童年的種種片段,
那可是我人生中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在各種惡臭當中,
有一種很個人,
卻使我又愛又恨的臭味;
那便是從老爸水靴中傳來的腥
臭味。老爸是街市佬,因為街市長期濕滑,所以要穿水靴返工.
他每天下班回家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脫去水靴洗腳,然而每當他脫下水靴時,一陣腥臭味便隨之而在空中飄散,以“中人欲嘔”來形容也不為過,但說也奇怪,心底裏其實我是很歡迎這陣臭味的,因為它代表了老爸回家,那是甚為珍貴的時光。另外,老爸因為工作的關係,一般都會在喝完下午茶後才有時間回家一轉(他會趁這段時間洗澡,有空甚至和母親閒聊一下家常),稍後便得回鋪頭“埋數”;
而由於剛喝完下午茶,他大多會順道帶些點心回家讓我們享用。雖然下午茶點心不是“千層糕”,“馬拉糕”,便是“臘腸卷”,“叉燒包”等不太受歡迎的角色,但那到底仍是“外快”,不吃白不吃,水靴惡臭背後帶來的除了是下午茶的點心外,還有父親的關顧.
童年嗅覺的記憶當然不只臭味,還有溫心暖肺的“做節的氣味”。
我們是舊式家庭,對過節頗為重視,每逢大時大節(如端午,中秋,過冬等)母親都會弄一頓甚為豐富的晚餐,一則為拜神,二則為嚮我們口腹之欲。我還很清楚的記得那股氣味;放學甫返抵家門,撲面而來的是炇冬菇及蒸雞的香味.
你也許會奇怪,
為什麼這兩味餸有如此濃烈的氣味?這個我也說不清楚,也許是小朋友嗅覺特別敏銳,又或許是老媽的秘密“廚方”罷。那天剛好她一邊煮餸,一邊拜神,那燒元寶蠟燭的煙熏味和冬菇雞的香味左右夾攻,
構成了一種獨特的節日氣味,在我腦袋內彷彿凝固成為一種不可言喻的圖騰,永不磨減。我想今天80後家庭主婦鮮有大鑼大鼓的在家“整九大簋
”來做節了,大多是呼來一班親戚朋友往酒樓大吃一頓了事。然而,不管酒樓的菜式如何豐盛,又那及得上母親巧手煮出來的那頓過節餸來得有心意,有心思?
我在想,現今的小朋友吃慣了在酒樓的“做節飯”,
卻被剝奪了童年做節氣味的回憶。
歡樂的氣味除了做節外,還有看戲。童年時代看戲是頭等的娛樂大事,一年也沒機會看上幾回。的確,看電影真的讓人很興奮啊!不是嗎?先不說那光影世界如何讓小朋友感到心馳神往,單是戲院的氣味已足夠讓你雀躍。那年頭戲院門口簡直便是美食節,有賣鹵水小食的,有賣熟食的,有賣涼果的,有炒粟子的,
而當中最誘人,而氣味最具侵略性的要算是煨魷魚了,你打從老遠便可嗅到煨魷魚的香味,那簡直像雙無形的手把你拉往煨魷魚小販的檔攤去,然後從袋中裏掏出零用錢,交換那塊烘得有點微燶,塗上一遍豉油(可辣可不辣
)的煨魷魚。入場後更是乖乖的不得了,戲院內的觀眾似在開餐多於看戲,左鄰在吃鹵味,右邊卻在啖甘蔗,然後大口大口的把蔗渣往地上吐. 最討厭的是6,70年代戲院內沒有禁煙的規條,因此你看戲時前面總是煙霧彌漫的,有時候吸煙的人太多,他們所吐出的煙氣可以讓銀幕變得模糊,你不得不“走位”相避。
當然二手煙的氣味也讓你感到很嗆喉,很不舒服,這也是禁煙前不時有電影觀眾在戲院內因為抽煙的問題開罵甚至打架的新聞發生。說也奇怪,至今我偶爾聞到煙味,都會使我想起6,70年代戲院的盛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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