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童年時的家境絕不富裕, 也沒有住過郊區, 但家中卻也曾飼養過頗多小動物 (包括小狗, 真可謂 ”唔係住洋樓, 但係養番狗”). 首先出場的不是小狗, 而是大金錢龜. 此金錢龜的來源已不可考, 大概是漁民捕漁的時候誤墮漁網被捕, 漁民見賣不了錢, 索性把它送了給父親. 我們把龜養在厨房, 它第一時間選擇以厨柜底為家, 偶然間才爬出來喝喝水, 吃一點我們拋在地下的飯粒. 金錢龜是隱閉老年, 絕對的宅男動物, 但也是一動也不動的; 我記得每逢翻風下雨, 老龜便會從厨柜底爬出來, 這情况屢試不爽, 可謂是我家的天文臺; 只是後來我們搬了幾次家, 不知怎地遺失了它, 現在想來倒挺懷念這位老人家.另外我們也養過狗, 而且不只一頭, 而是兩頭. 兩只小狗都是小番狗 (小狗是甚麼品種其實我並不知道, 我只記得它們都是小黑狗). 兩只小狗都是父親的朋友所畜養的母狗生了小狗, 他們養不下這麽多才送我們的. 說實在話我對小狗其實沒有甚麼感情, 最使我感到煩厭的每天晚還要履行放狗的工作, 遇上那天心情不佳, 我甚至會把怨氣發洩在狗隻的身上 (現在回想起來, 很是後悔自己如此粗暴). 後來父親患上胃病, 晚上需要安靜的休息; 偏偏狗兒們卻十分不識趣地專揀在深夜嚎叫, 弄時父親睡不安寧, 母親在不勝其煩下, 下令把它們帶到荒僻的山嶺放掉, 我弟弟為此傷心了好一大陣子 (因為全家以他最為疼錫小狗). 說起小朋友與小動物, 一般人的腦海都會浮現起小女孩懷抱著小白兔的温馨畫面, 其實小孩子在未完全懂事之前是可以頗為殘暴的. 我想那是好奇的天性加上對其他生物仍未懂得產生同情心之故罷 (孟夫子的 ”惻隱之心, 人皆有之”似乎並不包括小孩子). 那會兒每當放暑假, 我們這些野孩子便喜歡聯羣結黨往山邊, 郊野找小昆蟲麻煩. 最常見的玩意便是挑撥不同蟻穴的蟻打架, 做法是先找兩個不同類別的蟻穴, 在中間放一些麵包屑, 再從兩個蟻穴中挑一些蟻放在麵包屑上, 這些蟻得知有食物, 當然第一時間回巢通知自己的同伴, 旋踵雙方的後續大軍殺到, 彼此便會爭奪麵包屑而展開一場你死我活的大厮殺. 問題是這場大厮殺往往要持續好幾天, 我們當然沒有這個能耐去等待結果, 何况我們之所以挑起蟻國大戰, 只是想看看它們如何厮殺, 誰勝誰負我們並不關心. 知道我上輩子是否和蟻結下了不解之怨, 童年時我特別喜歡虐待蟻隻, 每當母親外出買餸, 我被 ”獨留在家”時, 便是螞蟻遭殃的時刻. 我會找一些落了單的螞蟻, 把它們放進水杯裏, 看著小螞蟻在水中載浮載沉的在掙扎, 眼看著它快要被淹死時才把小螞蟻撈上來, 然後再找另一隻照板碗的虐待, 這個遊戲會繼續至母親回家為止. 另外我們也會去山邊或者溪澗捉蜻蜓 (俗稱 ”塘尾”). 捉到後以細線綁著蜻蜓的腹部, 然後急促地打轉, 又或者以放紙鳶的方式拉著蜻蜓走. 經過我們如此這般的折騰, 估計蜻蜓大概也活不成了. 如是者我當了 ”小魔怪”幾年, 直至小學畢業前發生了一件事, 把我整個人改變過來. 腦友們且勿誤會, 我是放下屠刀, 做了和尚 (其實在某個層面來說你也可以如此理解). 我記得那一年的某個晚上, 我獨自走過水街街口, 正好踫到幾個人, 其中一個人手提著個老鼠籠, 籠裏面困著一隻小棕鼠. 未幾那些人把鼠籠放在地下, 然後往小老鼠身上潑火水, 在我還未回過神來之前, 其中一人已將劃著的火柴拋向鼠籠, 霎時間火光熊熊, 小老鼠全身著火. 痛極的小老鼠瘋狂的在鼠籠裏跳上跳下, 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聲, 其淒厲的惨叫劃破了寂靜的夜街, 小老鼠一面在哀號, 另外又彷佛彿在盡它最後的一口氣, 控訴和詛咒它的謀殺者. 這個情况持續了不到兩分鐘, 小老鼠便倒跌在籠內, 被燒成一團焦炭. 我直到今天仍很清的記得那個晚上, 那個場面, 以及我那時候的心情; 那是極度的震撼和痛心. 不知怎地我竟把自己代入了小老鼠的身上, 想像著自已若是它, 給人家澆上火水燒, 那將會是何等的疼痛? 然後我忽然想起給自己虐待過的眾多小昆蟲, 它們不也是有生命, 也該感到驚恐, 疼痛的嗎? 我為甚麼/憑甚麼要它們受這樣那樣的痛苦和劫難? 那時候的我當然不懂得想得這末深入, 其實是小老鼠臨死前的嚎叫喚起了連我自已也知道原本藏在心底裏的惻隱之心, 說具體一點是正視別的生命的感受, 並以此來訴諸自已最赤裸裸的良知. 佛家有此一說, 謂觀音大使喜以不同的化身來渡眾生. 我不夠格做佛教徒, 但善良的意願讓我有這樣的一厢情願的想法: 小老鼠是觀音大使的化身, 以一死來提點我應珍視生命, 拭抹出憐憫眾生痛楚的真如. 不管如何, 經此一役後我完全戒絕了虐待小動物/昆蟲的惡行了.早陣子我途經水街, 不自覺地佇立街頭想往事. 水街的變動似乎不怎麼樣大, 我仍能依稀認得出當年的模樣, 只是數十年彈指過去, 當天的毛頭小子而今已是兩鬢微白的後成年人, 曾經歷了蔣捷所說的在樓頭上, 客舟中, 僧廬下聽雨的心境. 所幸的是, 自目睹那次”慘劇”後, 我至今仍能堅守不傷害別的生物的原則. 有時候我甚至會想: 那小老鼠的幽靈仍在水街一帶徘徊, 為的是尋回當日的孽與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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