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少女時代的倩影
原來母親少女時代已經燙髮, 在那個年代可説是挺追得上時代
母親少女時代與舅父的合照
母親寫下外祖父母生卒年月日的字條
父親年青時代的照片
不要説我其"賣花讚花香", 老爸年輕時算是頗眉清目秀
父親和母親沒有正式的結婚照, 這是我手頭僅有的他倆年輕時的合照
寫了近七年網誌,寫過大哥、故友、聰舅父和四表姐,甚至是素未謀面的七姑媽,但至今卻仍未正式寫過至親的父母,著實有點不可思議,但這中間的原委其實也不難理解,那是一種 "近鄉情更怯" 的情懷,越是最親近的人,越是不知從何入手,去描述自己對他們的感情和思念. 事實上多年來幼妹都不斷催促我寫一篇關於父母的傳記,但礙於俗務纏身, 加上生性疏懶, 以致事情一拖再拖. 然而最近發生了件小事,促使我動筆去寫這篇關於父母的文章。 推動力來自網友Margaret, 不要誤會, Margaret從來沒有慫恿過我,她只是賜贈了一本他年屆百歲的父親所寫的自傳 "浮生錄" 給我,書中丘老伯將其與中國國運緊緊連在一起的一生娓娓道來,看得我甚為入迷(丘老伯自謂"大時代激流中的一點泡沫" 著實過謙了). 我一直都認為,並非偉人/名人才有資格寫自傳,一般人的口述歷史其實更能真實地反映他身處/成長那個年代的變遷; 以及當時政局,經濟,如何實質地影響一般平民百姓的人生。 丘老伯的書,洋洋十數萬字,這篇短文當然不可與之比肩,但他的大作,激發起我也要為父母留一點印記在人間的 "壯志". 雖然他們都是平凡人,從沒幹過什麼大事,畢竟他們的壯年黃金歲月與香港及國內的跌宕起伏有着息息相關的關係,透過閱讀他們的生平,起碼可以從一個橫切面去瞭解那段日子的歷史。 當然,在我而言,這可說是一次 "靈性尋親之旅". 事實上,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向靈魂深處飛翔,詳談自己父母的一切。
執起筆來,我不禁有點躊躇,也有點後悔,差點兒要打退堂鼓,不為什麼,原來我此刻才發覺我竟對他們的歷史和過去如此陌生。 如前網誌所述,我來自一個頗為傳統的家庭,從小父親便予我以不苟言笑的感覺,母親當然好一點,但她的脾氣較為暴躁,我們一般都不敢怎樣 "招惹"她,末流所及以至我和父母的關係並不十分密切(我想六,七十年代成長的孩子大都如是罷)。 即使父母在暮年,喜歡 "想當年" 的時候,我卻忙於工作,心頭/手上的事既繁多,沒有多大的心思去 "應酬" 他們. 而今兩老離去了,我才後悔當時沒有多放時間和心思去耹聽他們的故事,否則我此刻便不用如此辛苦地潛行往記憶的深處,去發掘他們生平的每一個點滴。
(1) 父母的童年年代
先說父親,他可謂出身於純正的 "紅五類" 之家(一笑),他在1924年生於中山石岐一個傳統的務農家庭,父名梁華,母名何大. 袓父一生都是個種米的佃農,一個典型的中國農民. 父親是家中的老么,上有九兄姊, 其中九叔早夭,但袓母 "生十個,養大九個",其實已經很不容易. 父親排行第十,估計祖父不識字,所以只能為他取名為拾。 我想祖父僅識的幾個字,如 "生"、"成"、"財" 等都分別被三伯、四伯、五伯等霸佔了,到了生父親時他無字可選,惟有以 "拾" 名之. 至於其他姑媽,因為"只是個女",取名便簡單得多了,二姑媽名為梁二,六姑媽梁六,八姑媽梁八, 如此類推。父親既為家中的孻仔,按孻仔拉心肝的定律,他深受袓母的寵愛,母親晚年時仍常以父親 " 十幾歲人仲要同老母瞓" 來取笑他,祖母痛愛父親的程度可見一斑。
雖然父親生為老么,但他絕對沒有嬌縱怠懶的性格,相反他一生工作極為勤奮,也非常顧家,念舊,恩恤朋友. 這除了先天性格使然外,貧困的家境(祖父務農,加上一家十二口,食指浩繁)亦根本容不下他懶惰和好食懶飛。 父親童年時曾唸過一、兩年的 "卜卜齋"(即舊式私人書墊),算是 "有些墨水在肚",這比他同齡的友輩,以至他的兄長來説已算是比較幸運的了, 而他的能寫會算, 亦為他日後工作以及創業提供了有利的條件. 然而家境貧困不容許他專心唸書(估計他童年是應該是邊唸書邊落田幫祖父務農),最終他仍得輟學,並在十五、六歳時往赴佛山謀生. 他去佛山的詳情我不太清楚, 相信應該是親友介紹,另外佛山市是當年廣東的四大名鎮之一,商業和貿易都較石岐發達,找工作謀生較易的緣故。 有幸他是去了佛山,這才遇到母親,除了造就了他倆的 "良緣"外,當然亦製造出我們幾兄弟姊妹. 沒有佛山之行,又哪來我們幾個的出生?
母親香佩坤,1925年生於佛山,父名香柏森,母名張轉(曾外祖母因為生了幾胎都是女,故此名外祖母為「轉」,希望下胎能生男,結果好像未能如願以償)。 外祖母早逝,母親由其外祖母(即我的曾外祖母) 撫養成人。 外祖母共生了七個兒女,惟僅長男(即舅父香伯融)及母親 (也是老么) 能長大成人。 外祖父在佛山一間名為 "恆昌泰" 的雜貨鋪當掌櫃。 正如上文所述,母親的童年以至少女時代均是跟隨其外祖母生活,舅父則遠赴星洲(新加坡的舊稱)投靠其大姑母謀生,他亦在星洲認識舅母,其後兩人回佛山完婚,並在那裡定居. 根據母親的憶述,她與其外祖母相依為命的一段時間里,除了學會女兒家的必修課如針黹女紅外,也學懂了看書寫字(她唸過兩,三年的卜卜齋,勉強算是知書識墨,也寫得一手好字,相信那是由外曾祖母或者其他長輩親炙罷), 並以織布維生 (難怪她日後往花布街買布做衫時與布舖伙計討價還價時如此專業). 母親曾說少女時已熟讀紅樓夢,對書中人物的性格和遭遇,均能琅琅上口,如此說來,她看過的書不在少數. 另外母親的書法頗為挺拔秀麗,起碼比我這個所謂的「番書仔」好多了。 順帶一提母親的少女歲月,剛好是日軍侵華的年代,她記得最驚險的一次經歷是有天日軍忽然進村,她慌忙躲在雞籠的後面,猶幸雞隻沒有啼叫, 驚動日軍,這才逃過日軍的搜索。 一句題外話,母親說她對外祖父的最深印象是他坐在櫃面,以兩個仙士挾鬚的動作 , 這跟我覺得父親最英的形象是坐在寫字檯, 一邊計數, 一邊吸煙有異曲同工之妙.
(2) 佛山年代
上文說到,父親在外祖父任職掌櫃的雜貨舖工作,因為做事勤奮,勇於承擔,頗受外祖父的讚賞(老爸晚年憶述這段日子,經常自嘲説:「我嗰陣時一個傻仔,乜都唔識,唔係靠鋪牛力靠乜嘢啊! 」). 外祖父既賞識這個後生仔品性惇良,又肯蝕底,因此萌生以女嫁之的念頭。 根據父親的憶述,有天外祖父跟他說 :「介紹自己個女俾你識吖」,上司有命, 豈敢不從? 不久即安排兩人拍拖去睇大戲. 當時社會風氣甚為保守,兩個年輕人拍拖睇戲,實際上只是一起去睇戲,到了戲院仍只能分開坐. 不管如何; 這段半盲婚半自由的戀情幸能開花結果,兩人徵得父母之命後決定成婚。 結婚時還有段小插曲; 約定安排是父親先回中山石岐打點結婚的一切,母親隨後往夫家成婚,然而父親不知是年輕無知,抑或粗心大意,在返石岐途中(應該在船上)遺失了銀包,銀包裏面裝載着他幾年下來的工資,當然亦是他的老婆本。 沒錢怎樣娶老婆? 老爸當然急如熱鍋上的螞蟻,猶幸父親兄弟眾多,各人夾點錢,婚禮終於順利如期舉行,真替他揑一把汗。
(3) 澳門年代(約1952年至1961年)
婚後兩人暫居住於石岐,父親此時已是個有家室的人,當然不可閑坐家中,此時他幾個兄長都已往赴澳門搵食(均在漁欄當買手),順理成章之下也建議父親來澳,並為他安排工作。 如此這般父親便率先單身往赴澳門,安排好一切後便把新婚妻子接往澳門團聚。 我們在澳門的故居是下環街中山學校旁邊的舊樓,此排舊樓今日已然拆卸並改建為中山新村。 在澳門居住期間,大哥,我和三弟陸續出生,所以我家的男丁全是澳門仔。
澳門生活期間發生了幾件值得一記的事;一是祖母在此段期間(約1954/5年左右)逝世,根據母親的憶述,她曾多次從澳門返石岐服侍病重的祖母. 一般人都說婆媳的關係很難維持融洽,但這個情況沒有發生在母親和祖母的身上,也許祖母曾當過妹仔,脾氣甚為温婉的緣故。 母親說祖母即使病重,但仍甚為顧慮父親和母親,並吩咐母親說:「妳不用給我家用了,我的情況還可以,妳多留些錢自己用吧」。 這些甚為體己的話母親到老年時仍甚為感動。
另兩件母親經常提及的舊事是 "中山響炸彈" 以及 "廚房淥死人"事件。 因為年代久遠,我對事件的詳細來龍去脈已甚為模糊,只能記得大概內容;中山響炸彈是某天一個戰時不知為何埋在中山學校( 校舍位於我舊居隔離)的炸彈忽然爆炸,造成多人傷亡,也嚇得附近的住客人心惶惶,不知是否應該遷離,最後因為一房難求而作罷. 另外廚房淥死人事件則更恐怖,話說澳門故居是典型的木屋建築,房子建於斜坡上,而廚房則設於地牢. 通往廚房的樓梯既無窗口,亦無燈泡,是故長年暗沉沉的. 一天有個女人拿着一鍋剛熬好,沸騰騰的熱湯往上行,剛好有個小孩子冒失地衝落廚房,一踫之下熱湯當頭淋在小孩子的身上,結果是小孩被當場燙死。 往後老媽經常以此事告誡我們說走路不可冒失,否則後果不可設想。
我們全家在澳門生活了七,八年,惟父親在六十年代初受老闆賞識,力邀他往香港工作。 他和母親商量後也覺得這是個發展的好機會,故此決定接受邀請往赴香港工作. 然而由於他初到貴境,人生路不熟,不敢貿然立即將全家遷來香港,故此在他赴香港工作的初期我們仍是住在澳門,父親則每隔兩三個星期返澳一次與我們團聚. 當然這只能是個短暫的安排,一家人不可能長期分隔兩地,我們最終在父親來港一年後舉家遷來香港,居於中環閣麟街的一間板間房(那時沒有劏房的稱謂)。 有趣的是那年頭香港的入境甚為寬鬆,我們來港不必偷渡,而是大剌剌的坐大船來港,至於以何種身份落船我則不得而知了. 我還記得來港不到一年便往移民局領取宣誓紙和香港身分證。 何謂宣誓紙?那是因為我是在澳門出生,沒有香港出世紙 (其實我們三兄弟均在留產所出生, 連澳門出世紙也付之闕如),所以需要父親在官員面前宣誓他是我父親,這張文件該是出世紙的替代文件吧。 我們領取宣誓紙那天,父親特意請了一天假來辦手續,之後我們去了影樓影全家福,最後還看了部電影來慶祝,我還記得那部電影是林黛主演的 "不了情",它應該是我在香港 (甚而是有生以來) 看的第一部電影.
(4) 中環閣麟街年代(約1961年至1963年)
我們在中環大概住了兩到三年左右, 確切的地址我已不出來,但我記得舊居位於閣麟街斜路頂,那是一間半木半石屎的建築物( 即住處是木房,而廚厠部份則是以石屎建造,我估計部份是僭建物吧), 這棟房子當然早已被拆卸掉了。 我們當年租住頭房,包租婆李師奶則住尾房, 租客有樓梯口做戲服的林桂森,以及瞓廚房走廊床位的麥師奶一家 . 麥師奶是典型的六十年代獅子山掙扎求存的故事; 她的丈夫雖然是國內大學畢業生,但由於其學歷在香不受承認, 所以只能在地盤做散工, 而麥師奶本人則在大華國貨公司當清潔女工. 我們搬到西環之後, 母親經常會把我們一些穿過的衣服和日用品包紥好送給她 (麥師奶的兩個兒子和我們幾兄弟的年紀相若, 以她的家境來說這無疑是個很錯的裨助). 然而每次和她見面, 我們都只是相約在大華國貨公司的後門 [交收], 敢堂而皇之的進入國貨公司, 可想而知六七暴動後一般人對國貨公司的仍是有很大的戒心。
言歸正傳; 那時候我們一家五口(幼妹還未出世)擠住在狹小的板間房內,父母瞓下床,我和大哥瞓上床,至於幼弟則瞓衣車板(即在衣車上放一塊木板,權充睡床). 那輛腳踏衣車可謂我們的全家之寶,我們幾兄妹的便服和睡衣, 都是它的產品, 母親在中環時已然購置,這輛衣車跟隨我們幾度流轉,直至母親去世後,我們這才依依不捨地丟棄了它。 回說我們在中環期間的情況;那時候父親在一間名為 "林興" 的漁蝦欄工作,其寫字樓設於租庇利街,而欄則位於中環街市。 母親經常憶述這樣一件往事; 我們偶爾會在星期天中午往中環街市找父親,他一般會在鄰近皇后大道中的天井下工作,而由於我弟弟的嗓門較響,母親會抱起他,讓他向下大叫 "亞爸",父親聽到叫喚後會笑指附近的酒樓,如此我們便會先往酒樓開茶等他。 多年後,每次談及此樁往事,幼弟都會說笑謂:"如果我的叫喚找不到父親,是否會把我拋下去?". 不管如何我們始終算是在香港正式安頓下來,而母親則在附近找到一間名為「世界電機工程學校」的幼稚園送我入學,開始了我讀書的歷程。 我對此間幼稚園已全無印象,只記得有一年幼稚園開了個聖誕聯歡會,我拿了只滿載糖果的聖誕襪回家,讓我興奮了好久。 另外母親經常稱讚幼稚園的林主任很是端莊美麗,"仲靚過白燕"。
在中環期間發生了幾件"大事",頗堪一提; 其一是有一次我幼弟跟一班小朋友在前廳捉迷藏(我不記得自己是否有份),不小心在林桂森(即做大戲戲服的裁縫)的衣車碰傷了頭,嗣後卻發高燒。 老媽抱他去看醫生,被斷定為"破傷風",需要打一劑索價五十元的防破傷風針。 五十元在六十年代初是天文數字,估計約等於今天的二、三千元,但人命攸關,老媽不敢不同意注射,觀乎老媽日後談及此事的語調表情,當日肯定很 "肉赤", 而我幼弟的額頭從此留下一個疤痕 ,被我們笑他是三眼華光。
另一件事是1962年溫黛襲港; 當時此風姐來勢洶洶,而我們所住之地只是木屋,老爸恐怕木樓會捱不住颱風的吹襲而倒塌,最後他決定 "左一個,右一個 " 的把我和幼弟挾往租庇利街的寫字樓(樓宇當然是石屎建築物) ,而老媽則與大哥往廚房避風。 根據老媽事後憶述,老爸當時擔心全家 "一鍋熟",所以將我和幼弟抱往舗頭暫避。 這個情況在今天看來真的有點匪夷所思, 但當年颱風的破力量可以非常巨大, 強颱風的致命率相當高, 老爸有此顧慮不足為奇。 此外,祖父在我們居於中環這段期間內逝世(此前他曾來過香港遊玩,為了招待他,我們全家去了一趟虎豹別墅,也去過位於李寶椿大廈頂層的月宮酒樓飲過幾次茶)。 我們為此返澳門奔喪,我還記得喪禮甚是隆重,送殯的隊伍頗為壯觀,我想這是因為他子孫繁多之故吧。
我們在中環住了三年多,1963年西環的魚市場正式開始運作,父親工作的欄位亦遷往西環,這個變化對父親造成很大的不便;由於漁欄的營運時間一般凌晨四、五點鐘便開始,這個辰光連電車/巴士的頭班車都仍未開始行駛,父親只得每天凌晨三點多鐘便摸黑起床,從中環步行一句鐘到西環開工,而母親則每天下午送湯送飯給他。 當然此狀況不可長此以往的繼續下去,最終父親跳槽往一間名為 "利興" 的蝦欄,並與老闆商量,在寫字樓闢一間板間房給我們住。 如此這般我們舉家便在1963年遷往西環,自此亦結下我與西環這幾十年的不解情緣。
(5) 爹核士街年代(約1963年至1966年)
我們大概是1963年中左右遷往西環,而第一個落腳點是爹核士街26號A 3樓後座。 此單幢唐樓今天仍健在,可謂奇蹟. 如上所述,那地方其實是我父親工作的舖位 "利興魚蝦欄" 的寫字樓。 利興的老闆名莊伯添,是個大肥佬,但很少在舖頭出現,所以我對他的印象比較模糊,而經常返寫字樓的有"先生"(即會計)陳先生及買手(即欄位營業員)王闖。 老闆在寫字樓闢了一間面積不到一百平方呎的板間房,權充我們的住處; 板間房面積太少,只能放得下一張三層碌架床,父母睡下格,大哥睡中格,我和弟弟睡上床,及一張五桶櫃放衣服和雜物,以一家五口來說,可謂"轉身不下"。 地方狹小讓人覺得侷促已不在話下,更有甚者我們住在人家的寫字樓,實際上是寄人籬下,所以生活甚為不便. 先是母親得兼職為寫字樓的清潔女工,她曾幾次因為計數先生的惡劣衛生習慣而惱火,但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另外我們小朋友也住得很不暢快, 此話怎說?房間外面是人家的寫字樓,我們平日不敢大聲喧鬧,以免"嘈住人做嘢"。 這在平日倒沒什麼問題,因為周一至周五是上課天,但星期六,日都被困在方圓不到一百方呎的板間房內,心情不可謂不苦悶,猶幸寫字樓星期日的下午休息,我們這才可以如鳥出樊籠般出廳玩. 但玩歸玩,我們仍得很小心不敢搞亂人家寫字枱的東西。 我記得有次我們拿了寫字枱的紙畫公仔,給人家訓了一頓。
由於居處鄰近蝦欄,我們打從住爹核士街開始便承接"剝蝦" 的工作來做,如此有幾個暑假我們便得在廚房和走廊以蝦/膠花為伴來渡過(詳情請參閱早前網誌"血淚童工"). 順帶一提我初到西環是先在一間名為 "清華學校" 的天台小學唸小一,不旋踵便轉往當年堅尼地城最具規模的學校 -八達書院,並在此間讀至小學畢業。 我們一家可謂是八達書院的大客,我大哥,我, 以及幼弟都在此間唸書,我大哥唸至中五,可惜因病逝世,未能拿到畢業證書,成為他與母親的遺憾,而我幼弟則在八達唸至五年級,然後隨我轉往聖士提反堂,我唸中一,他唸小五。 一句題外話; 其實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不留在八達唸中學的(我記得小學畢業後連留位費都已繳交了),然而不知怎地那年暑假偶然往一家位於加多近街市場對面的茶餐廳喝茶,有位部長(不知是否與八達有仇?)強烈建議我應該衝出西環,往別區的學校念中學。 如此這般整個暑假我便得穿梭於中西區的中學考入學試 (我記得考過的中學有“潮商”, “青年會”,“培英”和“聖類斯”等),最終仍是選擇了聖士提反堂. 我想那是因為離家較近, 又頂著教會學校的光環罷。
幼妹則在我們居於爹核士街期間出生,母親憶述說那時候剛好是水荒最嚴重的期間,每隔四天供水一次,母親在臨去留產所(那時仍不作興去醫院生產)之前先要等水到, 並儲好水才敢出發去留產所。 覺得不可思議?不要忘記那是 " 樓下閂水喉"的年代呀!
母親生了個女,最開心的莫過於父親。 母親的最好的朋友雁姑告訴我說; 母親誕下幼妹翌晨,父親在街碰到她,即喜孜孜的拉著她的手告訴她說 : 「 雁姑,生咗個女呀!」. 興許是母親頭三胎都是仔,他真的很渴望有個女. 由於是孻女,可想而知父親有多疼她, 我和弟幼弟經常私下酸溜溜的抱怨,父親對我們總是很嚴厲,但他一看到幼妹便眉開眼笑,甚至放工後跟她在衣柜玩捉迷藏, 且從不對她黑臉 (我還記得父親特别爲幼妹在上環金龍酒樓擺滿月酒, 今天每與幼弟談及此事, 他仍有些酸溜溜的感覺, 一笑)。 幼妹嬰孩年代生得白胖可愛,很逗人歡喜,隔壁欄有位姓陳的"先生" 因病關係要喝加糖的茶,經常要來我們這邊斟茶,看見我妹坐在嬰兒床上"肥嘟嘟" 的甚為得意,遂順手塞粒方糖給她,逗她笑。 我妹現在經常抱怨說少女時代身材不算窈窕, 都是拜這位叔叔的方糖所賜。
幼妹出生後,最受心理衝擊的自然是幼弟。 他本來是孻仔,人又活潑精靈, 很受家里的寵愛,現在突然來了個侵略者,搶去他在父母心中的份量,心中自然很是不忿, 據老媽子的憶述, 在幼妹回家的三天後,幼弟試圖用枕頭"焗"她,被母親發覺而制止。 劇情發展至此,你會以為幼弟會事事針對幼妹, 實情又不然,幾年下來幼弟對幼妹卻是呵護有加,並經常用自己的零用錢買小玩具給幼妹玩,逗她開心。為何如此?據幼弟的經典解釋是 "隊佢唔㝝,唯有買佢怕"。當然這是説笑, 我想那是親情天性戰勝嫉妬使然罷。
我們在爹核士街住了大概三、四年,由於我們幾兄弟年紀漸長(大哥已逐漸步入青年) ,加上家中增添了成員,一間方圓不足百呎的房間著實不夠住,另外父親的資歷漸深,工資隨之而有所增長,當然想為家人提供較舒適和寛倘的住所,父母幾經考慮下終於決定搬往吉席街,如此這般便結束了我們爹核士街的歲月。
順便一提,在我們住在爹核士街期間,爹核士街滿佈小街檔和大排檔,我記得街口有間士多,年中我不知道進貢了多少零用錢予其老細 (老板自制了一個多寶格[潛]籌木箱, 所謂[潛]籌木箱, 其實是在一木箱內以木條分成若干小格, 再在每個小格內放進寫上獎品的小字條,最後以報紙糊上表層, 即成為我童年時代趨之若鶩的多寶格[潛]籌木箱. 此遊戲的注碼很低, 一毫子可以[潛]籌三次, 獎品一般是蚊型波板糖, 當然在幾年鍥而不捨的努力下, 我也曾抽中包括豆槍和積木等巨獎)。 士多隔壁是個魚蛋粉大排檔,母親有時候會著我拿些菜去那里買五毫淨魚蛋,老闆即會免費替你淥菜,如此便可一舉三得; 既有魚蛋做餸,也有蔬菜佐膳,更有湯可喝,母親的算盤真不簡單。 魚蛋粉檔的右隣是香園咖啡檔,當年提供炭爐烤多士和真正冰鎮奶茶(以汽水樽裝奶茶放在冰櫃,喝時才從冰櫃拿出來奉客)。 母親早上會命我去香園買咖啡(這個習慣她打從澳門便養成,原因是我幼弟喜歡整夜啼哭,搞得她沒睡好,早上要喝咖啡提神),然後往街口買份 "銀燈日報" 和在西豪大酒樓買麵包(星期天兩毫三個)做早餐。 事隔四十多年,我至今對這個早餐之旅仍是歷歷在目。 上述的街檔在八十年代初都已結業, 代之而起的是一家佔據了大半條爹核士街的小菜大牌檔, 但亦已於九十年代中期被清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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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 西環的黃金歲月 提供以上資料
西環的黃金歲月的網誌: http://oceandeeop3000.blogspot.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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