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輝吃飯, 他離開學校三年了. 他六年前八月下旬到港, 找不到學位, 一家人來到學校, 是我在放工前一時心軟把他收進中一的.
可惜, 他沒有讀到畢業, 中四時因為跟老師不和, 連帶影響其他表現, 家人又大部份都在內地, 家裡只有個醉酒父親, 他終於自己選擇退學。
可能因為他是我收進來的學生, 加上他的家庭環境, 我對他特別憐愛, 好幾次勸他振作. 期間發生了一件事, 令我十分生氣. 就是有一天, 一個同事跟我在走廊遇上, 他一臉輕佻對我說:"Miss X, 你對XXX這樣感性是沒有用的, 他背地裡笑你啊!".
我為人眼淺, 教訓學生時會流眼淚, 根本不是秘密. 這個老師的行為, 令我覺得受辱. 我當時是深信這個學生不會這樣對我, 說話是這個老師自己創作的. 如果事情給我當面見到, 我會強悍地回應, 再去教導這個學生; 可說話的是一個老師, 你可以怎樣? 我不是沒有能力罵盡他祖宗十八代, 只是明知一場同事, 大吵一場, 第二天仍是同事, 實在沒有必要"去到咁盡".
不過, 當時因為無處發泄, 仍向校長發了牢騷, 我跟校長講, 即使事情是真的, 如果是我遇到有學生在面前攻擊/傷害另一個老師, 即使我不喜歡這個老師, 我仍會維護同事的尊嚴, 也會教導這個學生. 總之, 我不會像小人一樣去學是非.
那晚跟輝吃飯, 我終於把這件事告訴他, 也沒有問他當年究竟有沒有笑我. 分別這麼久, 他仍會跟我見面, 那即使他當年有笑過我, 相信他今天已經後悔了. 他現在才二十歲, 年輕人不懂珍惜老師的關心, 那有甚麼出奇; 他不懂, 如果有機會, 那我們做老師的就要教懂他啊!
這位同事當時為甚麼會這樣呢? 可能跟他當時和這學生有爭執是有關的. 三年過去, 輝講起這個老師, 仍然忿忿不平, 甚至一再宣稱退學是因為這個老師針對他.
事已過境已遷, 輝講當年的種種不平, 我只能聽, 即使我很討厭這個同事, 即使我心裡其實傾向相信這個學生, 教養令我不會參與聲討, 只是默默做個聆聽者.
講起當年幾個同學, 也是有點唏噓的, 有些已經走入黑道, 出入監牢, 甚至染了毒癮. 輝講他最後一次打架, 給人打到進了醫院, 可一班兄弟只是在對面馬路觀戰, 沒有人走來幫手. 這一打, 有人只想復仇, 可他就是清醒了, 思考自己未來. 他說, 不想再過日日打架, 半夜在家聽到警車響號也擔驚受害的日子, 於是, 重新做人, 跟從前的朋友分道揚鑣, 在鞋店好好打一份工.
老師會欺凌學生嗎? 絕對會. 老師是自尊甚重的人, 教書教得久了, 十個有十個都會愈來愈固執, 主見強到不得了. 處理學生, 難免會強行將自己認為是對的加諸學生身上. 這種是愛你變成害你的老師. 也有一些, 忘了學生是學生, 把他們當成大人, 甚至仇人, 把學生放在競爭的平台上. 訓育生涯中, 我試過幾次要處理這些師生爭執, 每次都很頭痛, 頭痛是, 為了維持團隊尊嚴, 難免要去委屈學生.
最記得一次, 中三男生性騷年輕女同事. 我當時百份之九十九點九相信那女同事自己語言不檢點, 因為她根本就是"姣味十足"的同事, 也不知她跟學生說了甚麼, 學生才會在她耳邊吹氣, 又跟她講自己跟女友去了爆房.
這些事, 教訓了我, 學生是很被動, 師生相處, 老師始終是主導的那個. 有時教導學生, 過於嚴苛, 學生覺得你針對他, 也不能說自己沒有這個動機便可以成立. 教導學生, 除了動機和技巧, 也要體諒對方的心態. 如果他覺得你欺凌他, 不能只說"清者自清", 也要想辦法消除他這種想法.
我自己是個躁氣十足的老師, 但在教導學生的過程中, 每次遇到學生反彈力度很大, 也要停一停, 退一退. 我就怕學生因此討厭我教的科目, 不肯讀書; 或者因為我而不肯上學, 從此輟學. 兩者, 都是說明愛一個學生一樣可以毀掉一個學生的惡行.
可惜, 做訓育工作, 就是常要走在這灰色地帶之中. 特別是校長和同事都期望你一棍打醒問題學生時, 那種壓力, 是無法形容的.
上星期就有一個同事, 為了雞毛蒜皮的事和學生爭執, 那學生是過份固執, 但教書多年的同事那種廿年不變, 唯我獨尊的溝通方法, 就將這課堂小事變成訓導問題.
遇到這種同事, 那種怒火, 是講粗口也無法驅散的. 我攪不妥那個學生, 還要給上司評為太仁慈, 真是眼淚在心裡流啊.
可惜時光已不能回去, 如果有機會, 我也想做一個在課室生事, 然後掉給其他同事處理的老師. 多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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